上个月,我因微创小手术,住了几天院。那夜没睡几个小时,就听见隔壁床位,有窸窸窣窣的响声。我一看手机上的时间,凌晨5点半,就探头望去,发现隔壁李叔已经起床,他胸前挂着两个塑料小管袋,那是他这几天跟病魔厮杀的“战利品”。因为做手术,医生叮嘱他禁声、静养。今天,他能坐起来了,精神确实好多了。
他手执粗黑水笔,在小白板上流利地写下:猜猜看,我()了。李婶看了看括号,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,她转身到床头柜,拿出小勺,舀了几勺蛋白粉,几勺藕粉,开水冲泡,边倒边搅拌,接着,她又用扇子扇凉病人的早饭,她低着头,用骨瘦的双手抚摸着李叔的双手,轻声劝慰:马上就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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李叔抽出右手,将李婶一绺半白的发丝,轻轻地捋到她的耳廓上,端详着她陪床后满脸的疲惫,李叔眼里有不舍。他又拿起笔,在小白板上写下:你辛苦了!李婶摇了摇头,接过笔写下:不辛苦,看你好转,我开心!不过,那“转”字,她只写了一半的“车”字旁,就想不起另一半怎么写了,李叔连忙伸手去加上了另一半“专”字。他俩相视而笑。李婶用块抹布,将小白板上的字全部擦掉,一笔一画地写下:知道呢,李老师,我是故意的。可那“意”字,分明又差了一横,李叔又挥笔补上。我也跟着笑。
李婶跟我悄悄聊过天,她小时候兄弟姐妹多,家里穷,没钱让她读书。李叔当年是下放知青,20多岁时,在村里教书。15岁那年,李婶打猪草,偶然从学堂门前经过,看李老师在黑板上写字,正教娃们呢。这以后,李婶偷空就在教室门口偷学几眼,但又不敢久留,不能耽误农活。
这一来二往,两人就熟识了,托人说媒成了亲。“婚后,李老师在家里,挂了个小黑板,教我识字,我一心扑在养家糊口上,脑子又笨,前学后忘。李老师不厌其烦地在黑板上留下()让我填,让我加深印象。”
这次,李婶陪李叔来医院做手术,知道术后好几天,病人不能讲话。李婶提前准备了这块小白板。
李叔出了手术室,小白板就派上了用场。那天,麻药劲儿一过,李叔渐渐半睁开眼,伸手向前抓,护工和亲友不解其意,李婶赶紧去柜子里,拿了白板和笔,递给李叔,并扶着白板,靠近李叔,李叔虚浮乏力,先画了一笔,又摸索着画了第二笔……最后,他自己觉得写好了一个字,停笔了,儿子、儿媳、护工,左看右看,傻眼了,不解这东一笔、西一画的“字”,究竟写的是啥,“渴”“饿”“尿”?李叔手直抖,情绪有点波动,又不停地重画,李婶端详了半天后,恍然大悟。她赶紧去拿了一把折扇,对着李叔轻扇,李叔点了点头,安静了下来。
大家问李婶,他写的啥字啊?李婶说,第一个是“热”字,第二个是“扇”字。
这画符一般的字,没有几十年的患难与共,还真的猜不出来。
作者:郭玉霞
来源:扬子晚报
图片来源:视觉中国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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